谈及当年轰动一时的上汽收购双龙案，范先生的直率让我小小吃了一惊。范先生认为，双龙与上汽之所以产生矛盾，实质是因为韩国资方与工会合伙黑外来户上汽的钱。这种“不吃定你都对不起自己”的心态，从长远来看，对韩国的经济发展相当不利。范先生问：“韩国人去北京，在街头看到高高的三星大厦和LG大厦，会非常自豪；可是，中国企业进军韩国，却总要遭遇种种阻碍。对此中国人会怎么想，你们考虑过没有？”
范先生是在酒桌上说这番话的，地点在首尔市政府附近的一家中华料理店。与他倾谈的对象，是我们报社的社长郭先生。这本是朋友间聚餐的一次闲聊，却无形中有了几分华山论剑的味道，用外交辞令来说，是“亲切而坦率”。事实上，范先生的话音未落，我就已盯住了郭先生，心里坏坏地想：看来今天会有一场好戏。
郭先生承认，双龙与上汽的合作完全失败。而这种失败，是必然的。为什么呢？因为双龙的经营状况一直不好。双龙发动机使用奔驰技术，品质一流，但价格昂贵。韩国的富人数量有限，双龙车自然不好卖。而且，奔驰技术可以轻松实现时速200公里，可在韩国却根本没有用，因为韩国高速公路限速，德国则不限速。更重要的是，双龙的企业文化本来就很糟，它的工会一味强硬，动不动就发起“无妥协罢工”，为了眼前小利，甚至不惜鱼死网破。而对此，上汽在决定投资之前，似乎一无所知。
郭先生点到即止，我在心里默默为他补上了一问：一家企业想成功进军海外，难道不应该自己做好事先的功课吗？
范先生非常敏锐，微笑着指出，上汽作为投资海外的先行者，确实没有经验，因此在双龙这里算是交了学费。而且，当年韩国政府限制中国企业直接投资，并不是你想和谁合作都可以的，上汽收购双龙，当时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同时，双龙与上汽矛盾爆发的导火索，是双龙认为上汽觊觎其专利技术。范先生说，其实专利制度从来都是双刃剑。回顾历史，日光灯这么好的东西，发明了几十年之后才得到应用，为什么？因为它的专利被白炽灯生产商买走，然后雪藏起来了。同样，索尼和夏普，都曾经是技术一流的企业，但因为不开放，现在都过不下去了。一个小例子，索尼录像带品质绝对优秀，但因为过于强调专利保护，反而失去了市场。而它的竞争对手则全面开放，结果，其制式迅速全面占领了市场。
我知道，双龙是个讲不完的话题，其背后，是中韩需要各种层面的沟通与理解。要实现沟通与理解，我们这种媒体的存在就成为必要。这一点，也是郭先生强调的。就这样，酒菜还没有上齐，范先生与郭先生已经不动声色地拆解了三五招。用武侠术语可以这样说：谈笑之间云淡风轻，十里之外的柳叶却已飘洒如雨。四目交汇，微笑浮面，对方的实力了然于胸，于是酒杯举起，话题转向较为轻松的运动与养生。
对于运动的诸般好处，双方有高度共识。郭先生想与范先生切磋高尔夫球技，范先生对此表示很有兴趣。同时，范先生称，乐于和郭先生在太极拳方面展开交流，郭先生同样对此表示兴趣十足。
在范先生看来，太极拳和高尔夫，有相通之处，也有不同之处。高尔夫需要专用场地，需要对手，需要服务人员。而太极拳却是一个人的活动，有三五平方米的草地就已足够，因而成本低，易于推广。
范先生说，太极拳的要旨不在招式。最简单的版本有二十四式，很容易上手，但也容易形似神不似。练太极，讲究的是气。就是说，在你按太极原理运动四肢时，实际上是在调理气息。真正的高手，一套拳打下来，气息运行一个小周天，手从下边提起来，手心里都会充盈着一团热气。有这种感觉，才算真正享受了太极拳的妙处。
郭先生兴奋地说，他理解太极拳的小周天，因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同样，打高球也不可以随随便便挥杆，也要用气，挥杆前深吸一口，之后缓缓吐出去。郭先生边说边演示，吸气吐气间，满像那么回事。我知道，英雄相惜，举座尽欢，说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范先生名巨灵，中国国家旅游局驻首尔办事处代表，曾长期在日本工作生活。他给我留下的最强烈的印象，是既具备宽广的国际视野，又真挚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现代与古典，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向世界展示着中国人的新形象。
文/王元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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