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表现，韩国人的“假面具”

记得初到韩国时，最令我惊讶的是韩国人出色的表现能力。首先，从外表上，不论男女一律衣着光鲜，女生更是妆容精致，令素面朝天的我自惭形秽；再等上了课，韩国学生个个活跃善辩，主题发表更是做得异常出色，即便内容不够充实，也必然会把PPT做得华丽无比，力求引人注目；在课外的聚会、社团等各种活动中，韩国学生也一样懂得表现自己，开朗、善交际，很快就能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相形之下，中国学生可谓是“自暴自弃”了。如果说外貌上还能学到几分的话，那么善表现的能力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到的了。比如我，自我介绍时永远都是干巴巴的“我叫葛静怡，以后请多多照顾”。在各类聚会上就更糟糕，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话，所以总是非常自觉地坐在角落。

最近，在网上看到一本叫做《东亚三国志-中、日、韩文化比较体验记》的书，作者对三国文化做了一些生动有趣的比较。其中也提到韩国人好表现，“接触韩国人总让人感到他们确实是善于表现的天才。据说，不管走到哪个地方，也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自我表现最突出的都是韩国人”。对此，我深有同感。但是，作者认为，韩国人的好表现是出于“个人意识”、“个性强”。乍一看去，这个理由颇有说服力，但是仔细想来，则截然相反。

首先，在韩国生活了几年，最大的感受就是韩国社会表现出很强的一致性。从服装风格到饮食口味，很多韩国人的相似程度令人惊奇。或许因为韩国社会较小，一种现象很容易发展成为“国民现象”，在这样的环境下，稍为不同的意见就异常显眼。而对“异常”的排斥，就容易形成对个体的孤立。韩语中有一个词专指在某一集团内因为不合群而被孤立的人。从学校到职场，这种孤立不合群的人的行为到处存在，他们遭遇精神甚至肉体上的暴力，曾一度在韩国社会上引起了争议。因此，与其说韩国人“个人意识”强，不如说他们的集体意识更强。

再者，如今韩国的资本主义已经进入新自由主义阶段，政府干预放松，在这种背景下，各大企业极端追求利润，对企业员工的要求之高也令人咋舌。在韩国各大企业的招聘网站上，都会提出企业要求的“人才相”，比如专业精神、不断追求最高的精神、集体意识等等。为了检验应聘者是否符合要求，企业的手段之严密让人觉得与其说是招聘，不如说是用显微镜观察。简历、笔试、面试，每一关都会毫不留情地剔除“可疑者”。曾经参加某集团的面试，公司把面试者分为10人一组，在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内进行高强度模拟面试。6个小时内我们完成了两个小组任务和一个个人任务。面试官只在我们旁边进行观察和记录，不回答任何问题。现在回想起来，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的我们，就好像是科学家实验室里的动物。

为了迎合大企业的这种要求并通过检测，个人只能不断改变个性，塑造出企业要求的“完美人格”：良好的外表、精通专业知识、擅长交际、性格合群。不仅仅是大企业，韩国社会也制造出无数甜蜜的成功梦来引诱人们改造自己，于是，“要生存就必须具备这种人格”便成为了一种主流认识。再配合韩国人的集体意识，就造成了韩国人前赴后继地表现自我，即使那并不是他们真正的自我。

韩国的自杀率在OECD各国中最高，患忧郁症的人数也居高不下。前一阵子，韩国政府甚至出台了为全国民定期检查精神健康的政策。或许，这种现象正是韩国人在“善表现”的假面具下，个性被压抑的一种扭曲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