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电视剧演乾隆皇帝微服私访，在一户人家，有天真的孩童问他：“你家有多少地？”乾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一亩三分。”孩子撇撇嘴，不搭理他了。因为地少，皇帝遭遇冷待。也是，古代社会，没有化肥农药，没有转基因种子，仅靠一亩三分，连家人都很难养活的。但乾隆讲的，确是实话，他的一亩三分地，就坐落在先农坛内。
提到先农坛，大家最先想到的一定是体育场。因此，去先农坛之前，我也一直担心，怀疑先农坛还在不在。尤其是，先农坛藏在天桥深处，而天桥一带，你也知道，是典型的南城，当年密布耍把式卖艺的闲杂人等。如今，到了天桥一带，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底层氛围。
穿过错落的民居，突然置身宽敞明亮的先农坛院落，我的舒心与吃惊，无以言表，因为先农坛主要建筑居然保存得如此完好，实在让人意外。当然，相对于天坛、地坛、社稷坛、日坛和月坛，先农坛的地盘被七七八八的单位占用太多，而且，还被“中国古代建筑博物馆”的名头罩住了光芒，因此，心下里不由得为先农坛抱屈。
皇帝种的粮食没人吃
先农坛建于公元1402年，比天坛还早十八年，是明清两代皇家祭先农神、行藉田礼的场所。
先农，即传说中的神农氏，《汉旧仪》说：“春始乐耕于藉田，官祠先农，先农即神农炎帝也。”中国人自称“炎黄子孙”，指的就是炎帝与黄帝两位部落首长，先是率部打架，后来和解联盟，成为中华民族的共同祖先。
先农坛一反中国传统建筑中轴对称的平面布局形式，坛内没有明显的中轴线，建筑规划围绕当年的祭祀活动而展开。因此，初入先农坛，容易犯迷糊：我要从哪里看起？
皇帝的一亩三分地是先农坛的重心所在，原被分为12畦。当年，皇帝头顶遮天蔽日的五彩大棚，身着飞金走银的皮弁服，在百官祝禾辞的伴奏下扶犁执鞭，徐行于平畴之上，一时间，仿佛真是在代替天下百姓为农耕流汗。只可惜，如今的一亩三分地，已经变成了北京育才中学的操场。
藉耕田正北，是观耕台，依然保存完好。皇帝亲自耕地过后，就在这里观看众臣从耕。观耕台上围有汉白玉护栏，台座四周饰以稼穑穗谷图案的琉璃瓦，色彩极为鲜艳；观耕台的阶梯尤为精美，雕有精美的莲花，象征着吉祥如意。
皇帝种地，并不是只摆摆样子，那一亩三分地，秋天是要打粮食的。当然，这些粮食，不能随便让人吃掉，而是要存入“天下第一仓”的神仓中，以供祭祀之用。神仓呈圆形，尖顶，屋上覆有绿剪边黑琉璃瓦，梁上绘有雄黄玉彩画，据说可以防虫免蛀。
先农坛内最雄伟的建筑当属太岁殿，面阔52米，进深24米，是中国最大最完整的专祀凶神太岁的建筑。所谓太岁，就是木星，按中国古代传说，木星主管农时节气，举凡雨雪霜雷，都归其节制，所以得罪不起，一定要好好祭拜才是。
祭祀先农神所需的三牲，都在宰牲亭内屠宰。先农坛的宰牲亭以其重檐悬山式的屋顶形制而被专家们认证为国内孤例，也就是宝贵的独一份。
先农坛内的焚帛炉为仿木结构的砖石建筑，据称为国内形体最大的焚帛炉。祭神完毕，祝文、祝帛等祭品投入炉内焚烧，皇帝及臣子在太岁殿前望燎，烟气蒸腾，祥云荡空，对先贤神农的尊崇与虔敬至此礼成。
整个清代，政府格外重视祭祀先农，几乎每个皇帝都曾亲自致祭，从无偷懒。入关后，清朝的10个皇帝在位267年，亲祭先农248次。雍正皇帝还曾下令，在全国设立先农坛，借以强化劝民从本的重农思想。
嘉庆有过失败的耕藉礼
据剧作家齐如山先生称，祭先农之礼，在周朝即已存在，是敦本劝穑重农祈岁之义。说到底，民以食为天，国无粮不稳，皇帝对此心知肚明。
皇帝祭先农之礼，大致在每年春分日，与祭日、祭月的程序基本相同。不同之处在于，祭完先农神，皇帝还要亲自下地耕作，叫“躬耕礼”。行礼之时，顺天府负责准备犁、牛等物，皇帝行至地边，鸿胪官咏唱“进犁”，户部堂官就跪倒在地，把犁把交到皇帝右手；鸿胪官又唱“进鞭”，顺天府尹即北京市长又跪地递鞭子。这样，由两位年老体健的农夫在前头牵牛，另两位农夫在旁边护犁，皇帝就开始挥鞭耕地了。
网络上流传过一张照片，是朝鲜为促进生产，由大批人民军歌舞团演员深入田间地头，给插秧的农户奏乐唱歌。估计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心里会气不打一处来，累死累活也吃不饱，你们这些吃白饭的家伙还来凑什么热闹？但想一想，这些农民也该有小小的知足，要知道，在古代，一边耕地，一边听音乐，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啊。
据齐如山先生介绍，皇帝犁田，顺天府官员在后头播种，一共三推三返，也就是耕六条垄。期间，田垄之侧，有挥五色旗者五十人，歌辞者十四人，奏乐者二十人，着农夫服装的演员三十人，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皇帝耕完后，安坐观耕台，看若干亲王耕田五推五返，之后再看朝廷的九卿九推九返，是为从耕。从耕结束，众人随皇帝到斋宫，饮茶，吃酒，领赏，先农祭祀就算完成了。
嘉庆二十年（1815年），嘉庆皇帝按祖制到先农坛行耕藉礼。和以往一样，他先在俱服殿更换龙袍，之后来到藉田中。这一天，伴驾的有睿亲王端恩、克勤郡王尚格、礼部尚书穆古登额、刑部右侍郎熙昌等。礼乐奏起，嘉庆开始下田耕作，可是，顺天府准备的耕牛，却突然来了犟脾气，推也不走，鞭打也不走，只好手忙脚乱地更换另外的耕牛，不想，新耕牛还是不听使唤，十余名侍卫齐上阵，牵的牵，推的推，才勉强让嘉庆完成了三推三返的耕作。
嘉庆强忍怒气，登上观耕台，看王公九卿们从耕，但他们所用的耕牛，更是不听驯服，有的牛还挣脱了缰绳四处逃跑，把个从耕礼搅得一塌糊涂。
嘉庆生气了，斥责顺天府对于所备耕牛不加演习，将邵农大典视为儿戏，因此，专司供办的大兴知县沈守恒、宛平知县张洽统统被革去顶戴，交吏部严惩。顺天府尹费锡章等专职人员也都“交部议处”。本来当天是要给这些人大加赏赐的，结果当场取消，连庆成宫的酒宴也草草收场了。大清由盛转衰，此耕藉礼或为表征之一。
文/王元涛
图片说明
001：琉璃装饰的观耕台
002：堪与皇宫媲美的太岁殿
003：先农坛供奉的地祗坛
004：一亩三分地现为操场
